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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　　汤姆森·阿伯特今年四十九岁。他是典型的逻各斯军人，皮肤由于常年戍边巡逻而晒成干燥的古铜色。身材并不特别魁梧，却很壮实。脸上刚毅的线条出卖了他大半生遭受过的苦难。<p>　　他是诺薇的父亲。也是杨希的养父。长时间以来，他一个人在外工作赚钱养活两个孩子，负担他们的学费。<p>　　预科学校的开销即使对完整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巨款。汤姆森却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说起他在外面的辛苦。<p>　　这一次他跟杨希在市内的一家酒馆里见面。<p>　　看见杨希时，他的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。“杨希，你长这么大了啊。三年没见了，都快认不出来了。”<p>　　汤姆森上次回山上之城是三年前的事了。对于杨希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，三年时间足够脱胎换骨。而汤姆森在经过三年岁月之后却又苍老了几分。<p>　　对于一名战士来说，五十岁已经太老了。早就过了应该退役的年龄。<p>　　“阿伯特叔叔，您最近过得好吗？”<p>　　“还是老样子。我可爱惜身子得很啊。因为我想活着看到诺薇和你成材啊。哈哈哈哈。”汤姆森重重地拍了拍杨希肩膀，“我才回市里就有人跟我说啦！你们两个都进了念度院了。好，好哇！”<p>　　他确实是喜不自胜。没有一个父亲听说自己的子女考进念度院不高兴的。<p>　　“来来，杨希，给叔叔讲讲念度院的生活？我和你爸爸以前想考进念度院想得不得了，当兵了还天天惦记着这座学院到底是什么样子呢！”<p>　　看起来汤姆森并不知道杨希曾经被抄袭、被取笑考试资格等一系列曲折事情。杨希也没打算说出来让汤姆森徒增担忧，只捡着他和诺薇的生活里一些有趣的事说。<p>　　末了也只轻描淡写提一句：“上个月我们学校里举行了一次比武大赛。我们都受了点伤，诺薇要休养一段时间，暂时不方便从学校出来。”<p>　　“我知道了，念载士嘛，受伤总是正常的。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就受伤。”汤姆森摆摆手说。<p>　　这样向汤姆森隐瞒诺薇的伤情，杨希稍稍有点过意不去。但想必诺薇也不会愿意父亲知道自己重伤濒死。<p>　　略过这一层，两人继续交谈生活中的趣闻。<p>　　汤姆森买了一壶酒，杨希抢着把钱付了。他们边喝酒边聊开了。这三年杨希和诺薇的生活，汤姆森在边境巡逻的见闻，念载士的生活等等。<p>　　不知不觉谈到天黑。汤姆森说着说着流下泪来：<p>　　“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我不呆在你们身边到底做得对不对。如果不送你们读预科学校我怕荒废你们两个的天赋。但我出去工作，只留下你们两个孩子相依为命，一定过的很苦吧！”<p>　　杨希轻轻拍拍汤姆森的背：“没事了，阿伯特叔叔。已经没事了，我们都走过来了。”<p>　　“是啊……要是约翰和温莎看到你现在的样子，一定也会很高兴的。”<p>　　“阿伯特叔叔，给我说说我父母的事吧。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小，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。”杨希说。<p>　　“对了，我确实想过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把以前的事情讲给你听。感觉上就是不久前的事一样，时间过得真快，你一晃就长大了。”汤姆森感慨道。<p>　　“该从哪里说起呢？我和约翰小时候就是邻居……”<p>　　——汤姆森一边喝酒一边眯着眼睛回忆曾经，讲出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。<p>　　汤姆森和约翰·艾兰德——也就是杨希的父亲——小时候就是邻居。他们都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平民家庭里，从小被鉴定出精神力的天赋后，都梦想着成为念载士，跨越他们的阶级，追求更好的生活。<p>　　小时候汤姆森和约翰都梦想考进念载士的最高学府，念度院。他们为此努力了很长时间。<p>　　但因为他们两个确实天赋有限、又得不到名师指教，连续两届考试都落榜了。他们没有钱再考第三次，所以也只能断了念想。<p>　　为了谋一份生计，汤姆森和约翰去参军。以三级念载士的身份成为一名中士。<p>　　现在是和平年代。念载士的主要工作是扫荡逻各斯境内出现的魔兽，避免魔兽伤害居民。<p>　　在战斗中汤姆森和约翰不断变强，突破三级到四级的关口，成为中阶念载士。约翰升迁为小队长。汤姆森本来也能当一个小队长的，但他自愿成为约翰小队的一个队员。<p>　　他们成立了一个标准的七人小队。六位战斗成员，一位负责整备的随行机装师。<p>　　约翰小队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。也没法跟念度院的天才们相提并论——说实话，就算是现在的海涅、盖里达也可以一个人全灭当时的约翰小队。<p>　　但在基层部队中，约翰小队还是凭着出色的战术素养逐渐打出一点名气，完成了几次其他小队不敢接的艰难任务。汤姆森和约翰都拿到了几枚军功章。<p>　　也就是大约在那个时期，他们两个都分别成家了。汤姆森跟小队里的搭档结婚。约翰则和小队里的机装师温莎坠入爱河。<p>　　“我的妻子是我们小队最厉害的念载士。诺薇不太像我，更像她一些。”汤姆森倒上满满一杯酒一口喝下去，“约翰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。他从来没学过机装知识。但是温莎跟他说什么他都听得懂。我想如果小时候有机会去预科学校上课，约翰也能成一个了不起的机装师。”<p>　　“……”杨希想着，如果自己也和英年早逝的父亲一样从来没有机会接触机装学，现在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呢？<p>　　他也学着汤姆森的样子喝了一大杯酒，然后涨红脸咳嗽起来。<p>　　“哈哈，你还小了点，别喝酒了。以前你爸爸也不怎么能喝，老被我们取笑。唉……那个时候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。”<p>　　——之后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异常血腥异常惨烈，也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乏善可陈。<p>　　大约在十一年前，逻各斯边境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魔兽潮。由于魔兽监视局失职，这次魔兽潮没能被提前预知。无数魔兽在共和国的念载士们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冲进国境线内。<p>　　那场惨剧至少造成了四万人死亡。最著名的便是刃牙狼群袭击边陲小镇、把全镇杀得一个不留的事件。<p>　　当时在边境巡视的念载士们都被紧急抽调前往参战。约翰小队也在其中。<p>　　临行前约翰和汤姆森都知道这次任务危险异常。他们互相约定，如果谁战死沙场，活下来的那个人要把对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。<p>　　只是最终战斗的惨烈程度仍然超过他们的想象。<p>　　整个约翰小队在国境线上全灭。只剩汤姆森一个人活下来。<p>　　而那场战役里死去的念载士数量上千，整队整队被魔兽吞噬的例子也并不罕见。最终约翰·艾兰德和温莎·艾兰德的名字被写在烈士公墓的石碑上，与其他数百名战死于那一役的念载士们放在一起。<p>　　“你的父亲和我都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。我们只是刚刚在建功立业的梦想上迈出一步，就殒命了的普通人而已。”<p>　　汤姆森显得有些消沉。杨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。<p>　　与其同时，杨希还想起另一件事。<p>　　十一年前边境魔兽潮事件，作为举世皆惊的大惨案，当然在逻各斯共和国当中非常著名。杨希之前也听不少人说过这件事。<p>　　每次提起的时候，如果当时杨希带着阵列，他都会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感逆流而来。那种愤怒的强烈不同寻常。<p>　　于是杨希逐渐有了一个猜想，是不是洛伦斯叛国的动机也跟那次事件有关？从时间上来看，洛伦斯叛国发生在魔兽潮的半年之后。不由人让人猜测，是不是洛伦斯在这半年里调查到了什么内幕。<p>　　“阿伯特叔叔，十一年前那场惨剧……你们有没有觉得很怪？我是说……”<p>　　“你是说有阴谋，是某些人暗中策划了这件事？”汤姆森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，他一拍桌子：“我告诉你，肯定有！”<p>　　“什么？！”<p>　　杨希做梦也没想到汤姆森居然会这么斩钉截铁地确定有人搞鬼。<p>　　“所有人都知道。没有比我们这些戍边战士更了解魔兽习性的人了！那个魔兽潮根本就反常。绝对有人在搞鬼！”<p>　　“那……”<p>　　“那又有什么用？我们这些基层的念载士保护人民报效国家，跟魔兽拼命不是当然的？至于背后有哪些大人物在搞事，我们敢去调查吗？”汤姆森懊恼地说，“嘿嘿，如果约翰还活着，可能他会去查个清楚。我嘛，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能力。能把你和诺薇养大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咯！”<p>　　汤姆森看起来喝酒喝得有些多了。<p>　　“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，早就被……嗝……早就被掩埋了……想查……也查不到咯。”<p>　　这个中年人吵嚷了一番，最后倒在桌子上睡着了。<p>　　杨希脱下外套帮他披上，然后悄悄去柜台结了这一顿的酒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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